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望海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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望海鎮

玄洲附近的打鬥動靜太大, 附近巡游妖兵趕來時,正好看到了到處尋找的三殿下。

青宸又回到了東溟聖殿。

大殿中,龍神端坐臺上。她一身赤色鎏金長裙, 竟生著一雙深絳色的瞳眸,渾身散發著威嚴肅穆, 正是她的二姐赤鑾。

雪羿、江秉和初秋等人帶著妖兵給的避水珠, 也一起來到聖殿。此刻, 他們正在向龍神轉述一切。

耳旁說話聲不停, 青宸卻渾渾噩噩,那些聲音仿佛來自雲天之外, 聽不真切。直到最後, 赤鑾恍然點頭, 說道:“怪不得, 玄錚到處找你不見,原來去了玄洲。犼魔竟混成了玄洲掌門, 差點釀成大禍, 幸虧被你發現。”

青宸這才回過神。

作為龍族三殿下, 她本該冷靜, 遂應道:“雲淵等人離開後, 還應徹查玄洲。”可心底一陣陣悶疼, 讓她又鬼使神差般地補了一句:“不過在玄洲時, 我觀雲淵言行,他並未有報仇之外的禍亂之心, 反而對普通玄洲弟子還不錯。”

旁邊的江秉聽到這句話,緊緊抿唇。方才他說起犼魔時, 本來憤憤難平,此刻表情無比覆雜起來。而初秋垂下眼睛, 難掩眸中傷懷。

“他要掩蓋身份,自然要偽裝自己!”雪羿插話道。

赤鑾指尖丹蔻敲著扶手,思忖著說道:“可惜讓那些犼魔逃回了北溟。看來,還得查清那個文蘭當年為何來玄洲,是否別有所圖。若非她偷偷前來,便不會鬧出這些後續。”

青宸想起雲淵說過,他母親來玄洲,是為給北溟找到一條出路。當時他並沒說清具體緣由。思來想去,她仍把這條線索說了出來。

“哦?”赤鑾瞇眼,“莫非北溟魔荒遇到危難,還得來玄洲尋找出路?”

她默然思量著,眸中閃過淩厲之色:“此事必須查清!若犼魔繼續因此南下,對東溟海終究是個隱患!”

但對於東溟龍族來說,北溟是從未涉足的禁地。眾人面面相覷。如要調查北溟,那就意味著得深入禁地。

“主上,請將此事交給末將。”站在旁邊的玄錚上前一步,拱手請命。不久前,他也回到了聖殿。

“我也一同前去調查。”青宸連忙說道。她亦想弄清楚,雲淵的母親到底為何而來。

玄錚轉眸打量了一番她,又道:“北溟魔荒邪佞橫行,只怕三殿下不適合去那。”

青宸頓時不高興:“我適合去哪,不由玄錚將軍來決定。”

“我是為三殿下著想。”玄錚惱道。

“好了,此事就交給玄錚。”赤鑾打斷他們的爭執,看向青宸,“總之,這次妹妹做得不錯,讓我很意外。你立下大功,之後便好好休息一番。或者,去你想去的地方散散心。”當著外人的面,她並未責怪這次出逃。

青宸不禁驚訝。

她與二姐的關系算不上親密。過去她待在寢殿裏,二姐也不怎麽來看她。外出雲游不歸,更是很長時間都見不了面。

也許在二姐眼裏,東溟龍族身為天下表率,不可當眾揭短。此刻,隨著龍神一聲讚許,她還沒完成的三百年禁閉也都一筆勾銷了。

雪羿在旁應聲附和:“是啊,正是三殿下找到關鍵證據,才得以成功揪出犼魔!”

“多謝三殿下維護玄洲!”初秋連忙也附和道,她拉了拉江秉的袖子,讓他也開口說幾句。就算已經拜見了龍神,初秋仍覺得不太真實。沒想到,那個聰明機靈的小師妹,竟然就是東溟龍族三殿下。

“三殿下英武!”大殿上的一眾海妖侍從紛紛跪下。

滿堂稱頌之中,青宸勉強笑了笑。

她本該高興的。

離開聖殿時,她就心心念念要親手抓住犼魔。現在她將犼魔趕出東溟海,立下大功,被親族稱讚,不再是聖殿眼裏沒用的三殿下,她本該高興的啊。

為什麽,她現在半點都不想笑?

她做了應做之事,找到了關鍵線索。犼魔後續調查由玄錚接手,她正好應該大大松口氣,繼續去當她逍遙自在的三殿下啊。

可為什麽,心上卻像壓了塊石頭,半點都輕松不起來呢?

終於熬到會見結束,諸位來客被帶去客殿休息。青宸則來到長姐寢殿。

與她離開前一樣,長姐碧君依然躺在榻上,閉眼一動不動。原本神采飛揚的龍族大殿下,已如此安睡了兩百多年。

海底醫師曾說,大殿下筋脈盡斷,神魂碎裂,只能維系一線氣息,再難恢覆如常。

看著這樣的長姐,青宸的頭腦逐漸清醒。

她坐在榻邊,握住碧君的手:“長姐,我回來了。”

青宸黯然呢喃:“原本,我曾想帶一名男子回家,讓你認識認識。誰知你與他至親發生過許多矛盾。他說他母親從未害人,卻冤死在玄洲。父親得知噩耗後失智發狂,由你廢除筋脈,關進島裏。但讞決裁定、出手擒敵,本就是龍使之責。我應該站在你這邊的,所以,我與他無論如何都沒法走到一起了……”

說到這,她忽又失笑:“我說的什麽話。就算你不曾與他父母打交道,光憑他來自犼族,我與他就不可能了,對吧?長姐,你說我可不可笑,就算發現他是犼魔後,我還妄想把他帶回聖殿……”

青宸忽然俯首趴在碧君手臂上。所以她不曾發現,碧君的眼睫微微顫動著。

“我終於查清了當年騙局,原來他竟也參與其中,還一直騙我。他明明認出我是青青,知道青青曾經被騙,也不曾對我坦白。”青宸腦海裏浮現出雲淵幾次道歉的模樣,又失笑,“他只是跟我說對不起。”

“他們把你害成這樣,還騙我,我應該恨他的。”青宸反覆念叨著,“我應該恨他的……”

碧君的袖口漸漸濡濕。

“其實我更應該忘了他。但我現在一閉眼,眼前總是他。他替我中毒,教我玄洲心法,與我一起調查,被我逗也不生氣……這些畫面好像刻在心底了,總是揮之不去……但我應該恨他,才更加順理成章,對吧?”

青宸的腦海愈發清醒。

絕對不能喜歡他,她卻被懷念一遍遍折磨。

那就恨他。

恨也能綿綿不絕,天長地久。

直到恨意都消散,她便解脫。

青宸長長一嘆:“罷了,反正他已回北溟,與我再沒相幹。從現在開始,我決定走遍天下,找到治好你的辦法。”

在聖殿裏休整數日,送走了雪羿和江秉、初秋他們,青宸便向二姐請辭,說要雲游,去找到治好長姐的辦法,然後得到準許。

此後,江秉成為了玄洲代掌門。

眾人驚訝發現,無論誰拿起玉玨,器魂都沒有任何反應。

也就是說,包括江秉在內,青龍之息並未認可任何人來當新任掌門。他也就只能以代掌門的身份,暫時保管玉玨,執掌玄洲仙宗。

雪羿走前,本邀青宸去鷹堡小住,她卻搖頭拒絕。

再次離開聖殿,按照約定,青宸重新回到了曦水邊,找到蜃族村莊。

如今潯娥已把阿婆接了回來。經過上次昭告天下後,竟陸續有幸存的族人回到村莊。大家正忙著重建村子,潯娥遠遠見到青宸從水中游來,頓時喜出望外。

“仙君!”潯娥放下手中簸箕,連忙迎上前去。然而下一刻,她便察覺出不對勁:“仙君……”

青宸恢覆了本來面容,瞳眸卻不像往日般璀璨,就算在笑,眼中也有一抹消散不去的惆悵。

兩人一起走回院子,青宸簡單講述了玄洲的變故。

潯娥震驚地捂住嘴:“雲掌門竟是……”她咽下後話,她深知犼魔在東溟海是決不被容忍的存在。而她亦把雲掌門和青宸仙君的感情看在眼裏。

那天他們在曦陽城街邊,等馬車走遠,兩人互相對視,眼神交匯,流淌著濃濃幸福。就算潯娥未經情愛,也看得出他們之間的情意有多深厚。

“那仙君現在……對雲掌門……”潯娥遲疑問道。

“我對他只剩恨意。他也不再是玄洲掌門。”青宸垂眸,冷冷說道。

“哦,”潯娥在心底嘆了口氣。那天在窗外,她托腮看到那一幕,除了震驚之外,原本還感嘆,他們當真是對璧人。

可惜。

眼見仙君不高興起來,潯娥連忙又笑道:“仙君就在村裏住一段時間,陪我可好?阿t婆也在家裏呢,她知道在鷹城是您救了我們,一直說要找機會當面感謝您。”

兩人踏進純白色的貝殼屋子,青宸一眼見到那位滿頭銀發的蜃族阿婆,正坐在堂屋裏編珍珠門簾。

“阿婆!”潯娥喚道,連忙介紹。

蜃族婆婆十分熱情,得知眼前女子就是救命恩人龍使青宸,當即便拜。三人又一頓拉扯寒暄,潯娥帶青宸來到一間側屋,說是她的客房,想住多久都行。

青宸也不客氣,淺笑著應下。

留在蜃村之後,青宸竟發現了一個不錯的法子,能暫時忘記煩惱。

那就是,編珍珠。

蜃妖長年累月地種出珍珠,熱愛用珍珠裝飾一切,從門簾到窗簾,從衣裳到發飾……回村的潯娥也不再像以前那樣只穿粗布短打,而像小時候那樣,穿起綴珠裙,戴起珍珠簪,盡情用珍珠裝扮自己。

他們總是坐在房門口,三五成群,用線串起珍珠,編出心愛的花樣圖案。

青宸每次看婆婆編,總驚嘆得合不攏嘴,便也試著編起來。一旦專心編起珍珠,便顧不上難受了。

這幾日她們天天坐在一處編珍珠,聊著天。婆婆很快知道了青宸的煩惱。她打算過段時間就離開村子,還得去尋訪治療長姐的辦法。

“連聖殿醫師都拿大殿下的傷勢毫無辦法,天下哪還有更厲害的辦法呢……”潯娥納悶。

青宸嘆氣:“我也知道。但龍族壽命漫長,我更不願看到,長姐還要半死不活地躺一輩子。天下之大,除非找到最後一刻,我便不會死心。”

婆婆在旁沈默不語。

“阿婆在想什麽?”潯娥好奇問道。

婆婆放下手中珠串,望著門外說道:“我想起來,也許有個東西,能治好大殿下的傷。”

“什麽東西?!”青宸和潯娥脫口問道。

婆婆娓娓道來:“浮陽神木滋養萬物,光是它的甘露便能使草木長生、身體康健。我聽長輩說過,浮陽神木每次只開一朵花,只結一個果。它的果實更是能起死回生。連白骨都能覆活,想必也能重塑筋脈,修補魂魄。”

青宸愕然睜大眼,連忙追問:“浮陽神木何時結果?!”

婆婆卻嘆息:“從來沒人知道,浮陽神木何時結果,也許要看它心情。我活了上萬歲,都沒見過神木結果。祖上倒是見過,那都是萬年前的事情了。”

潯娥失望嘟嘴:“要是有人能問問神木就好了,神木神木,您何時心情好呀?”

婆婆失笑,搖頭又道:“據說龍犼大戰時,曦水被鮮血染紅。常年郁郁蔥蔥的浮陽神木一夜枯黃,落盡樹葉。後來曦水恢覆清澈,神木又長出了樹葉,卻再沒有開花結果了。”

青宸毫不懷疑婆婆的話。

浮陽神木比四神下凡時更早立於天地,說不定早就生出靈智。看心情開花結果,也極有可能。

她再也按捺不住,放下手中珠簾,忙起身出門。

神木樹下,青宸仰望著茂盛樹葉虔誠詢問:“神木,可否求您賜下果實,救我長姐?”

然而樹葉只是微微搖擺,周圍寂靜無聲。

許久,她沒有等到任何回應。

青宸只好嘆了口氣,轉身離開。

如此,她在蜃村留了半年,都學會編出龍紋珠簾了,還是看不懂神木的心情。

沒人知道神木何時結果,她也問不出來。再等下去也是徒勞,青宸只好告別潯娥祖孫,踏上四處尋訪的道路。

如今她沒有化濁珠傍身,腰間儲物袋裏,雲淵的頭發也只剩微末香氣,再起不了凈化作用。青宸只好戴上面紗和幕離,以長袖掩手,裹得嚴嚴實實。好在她還有個能凈化的香爐,路上實在太臟時,便托在手裏小心行走。

每過三個月,她總會回一趟蜃村,問問神木是否開花結果了。雖然每次答案都是否定,她也從未中斷。

如此,一晃五年。

五年裏,她先習慣了去恨雲淵,再習慣了忘記雲淵。

說到底,與他不過相處短短數月,戛然而止。在龍族漫長的生命裏,真的不算什麽。

那些畫面漸漸淡去,不再一閉眼就看到。紮在心裏的針從未拔出,但不再疼了。她已學會如何與它將就,和睦相處。

青宸再次回蜃村例行詢問。神木依然是老樣子,她並不意外。

每次回來時,潯娥都會留她住幾天再走,這次也不例外。那間客房早就專門留給她住了。

五年過去,蜃村從剛重建時的四五戶,逐漸增加到了十來戶。隨著消息散播,越來越多失散的蜃妖回到村子。

錯落有致的白色貝殼房屋,也不再是一片死寂。

青宸還在屋裏編珍珠,忽聽門外有人朗聲說話。

“潯娥!我好像看到你娘親了!”

“砰”一聲,潯娥手中簸箕掉落,無數珍珠散落在水底,骨碌亂滾。

“你說什麽?”她顫聲問道。

青宸連忙放下珠簾,走出門外。只見潯娥疾步跨過滿地珍珠,走到院門口,急問外面的蜃妖:“你當真看清楚是我娘親?!在哪兒看到的?”

“哎,就在北邊的望海鎮。我去那兒賣珍珠,晃眼看到一個側影,特別像你娘,再看就沒人影了,是我看錯了也說不定。”那蜃妖背著包袱,皺眉說道,“最近那邊緊張得很,可能要打起來了!好了,我先回屋收拾,好多年都沒回來,只怕屋裏長滿水草了。”

潯娥怔怔回過身,正好與青宸四目相對。

“怎麽回事?”青宸疑惑問道。

“仙君……”潯娥走到近前,忐忑說道,“你說,會不會真是我娘?”

“你娘不是已經……”青宸還記得,潯娥在蜃景裏展示過,她娘親為掩護阿公阿婆帶著孩子逃走,獨自留下殺敵。

“但我們從未親眼看見娘親被殺,”潯娥顫顫握住青宸的手,“而且,我和阿婆這次回來,清理了早已腐化成殼的族人屍首,也一直沒找到阿娘的蜃殼。我還道是時間太久,蜃殼殘破得認不出來了。卻沒想到,阿娘還有活著的可能!”

她轉頭,看見阿婆倚在門口,眼裏同樣浮出驚喜交織的光芒。她忙道:“阿婆,我想去望海鎮看看!”

“你知道那是什麽地方嗎?”婆婆蹙起眉,擔憂地問。她不是不想去找,只是害怕外孫女遇到危險。

潯娥茫然搖頭。

“那是東溟海最北邊的一個小鎮。再往北,就是北溟魔荒的入口。”青宸在旁平靜說道。

潯娥恍然,又懇求道:“那我就去看看,應該沒什麽關系!阿婆,求您了!難道您不想找到阿娘嗎?活要見人,死要見屍,我弄明白才甘心啊!”

“那可是犼魔出沒之地……”婆婆目露擔憂。她深知,外孫女一旦認定要做什麽,那定是不達不目的不罷休。她只好求助地望向青宸,“仙君,這……”

青宸轉眸看向潯娥,接住她萬般期盼的目光。

她一聲嘆息:“我陪你去。”

潯娥喜出望外,激動地抱住青宸:“多謝仙君!”

望海鎮,位於東溟海的最北端。

若要走陸地過去,她們得花三四個月才能走到。不過有青宸在,她帶著潯娥從海裏走水路,只耗了半個月便到達了目的地。

青宸從沒來過這麽北的地方。

明明曦水蜃村那邊已是夏季,這裏卻像深秋一般,涼得蕭瑟。舉目望去,北陸全是連綿不絕的黑巖山丘。

巖石堆疊山崗,怪石參天,荒涼得連半棵草都沒有,只偶有半黃不綠的苔蘚覆蓋表面。小鎮坐落在一處山坳下,臨近海岸。

青宸帶著潯娥從海中款款走出,踏上海邊礁灘,路過一些釣魚人,使得他們紛紛驚掉了手中魚竿。

她施法弄幹了兩人衣裳,再環視周圍。

鎮子不大,橫豎攏共五條街,整齊排列著一座座玄黑石屋,屋外也長滿苔蘚。

潯娥踮腳打量,鎮上這條主街南北貫通,一眼便能望到頭。視野盡頭,便是一條通往荒涼群山的野路,蜿蜒消失在黑巖山谷背後。

“仙君,山谷那邊就是北溟魔荒嗎……”她小心翼翼問道。

青宸點頭,解釋道:“這個望海鎮其實是個兵營。我在典籍裏看過記載,龍犼大戰後,犼族被趕到北溟荒地。龍神便在北界設置了一處駐兵哨崗,就叫望海營,日夜緊盯犼族動向。”

“那……”那雲掌門豈不是就在那邊,潯娥趕緊咽下了後話。

她已經識趣地好幾年沒提過雲掌門。本來,她還擔心青宸仙君一聽到北邊來,會想起雲掌t門不高興。現在看來,仙君心情還算正常。她就更不能提起雲掌門來掃興了。

青宸繼續說道:“妖兵們攜家帶口,代代駐守繁衍,後來還有游商前來做生意,漸漸發展成一個小鎮,便是望海鎮了。越過小鎮,再往北深入荒涼的群山,就是東溟人不曾踏足的北溟魔荒。”

很好,如今與北溟魔荒近在咫尺,她的心情也相當平靜。

時間果然能撫平一切。

“走吧,我們去打聽打聽,鎮上有沒有蜃妖。”青宸說道。

“嘶,好。”潯娥抱著雙臂,跺了跺腳。從北邊山谷不停吹來大風,她只穿著薄薄兩層衣衫,簡直凍成了一根冰柱。

“還是先去添置衣裳吧。”青宸無奈道。

穿行在鎮上,兩人成了眾人目光的焦點。街上行人裹著厚重布袍匆匆往來。她倆一個穿著青紗衣,一個穿著珍珠裙,美則極美,卻格外突兀。

她們很快打聽到,鎮上衣飾店還在主街最北頭。

快要走到時,後面忽然叫嚷聲起:“抓住那兩個犼魔!”

街角拐彎處,忽然鉆出兩名穿著粗布袍的男子。他們橫沖直撞,都背著一個包裹,向北飛奔而來。三個東溟妖兵手執鋼叉,在後面緊追不舍。

前方也有幾個妖兵趕來,眼前他們即將陷入包圍。兩人將將路過青宸和潯娥身邊,忽然折返回來抓住她倆,死死鉗住了她們脖頸。

“啊!”潯娥失聲驚呼。

青宸則沈著冷靜,暗暗打量起旁邊男子,看他們到底要做什麽。

“讓開!不然我扭斷她的脖子!”青宸身後男子厲聲嚷道,緊張望著包圍而來的東溟妖兵。

青宸忽然發現,這兩名犼族身上竟飄散出淡淡香氣,聞起來就像雨後的青草。

妖兵們將他們包圍起來,端著鋼叉緩緩逼近。

動作太慢了,還是靠自己吧。

正當青宸準備動手,忽聽背後男子又道:“我們又沒偷搶,憑什麽要抓我們!”

“望海鎮嚴禁犼魔入內!”領頭妖兵喝道。

“那就放我們走!”

“你們鬼鬼祟祟,必須詳查!”妖兵看了看被挾持的兩名女子,“放開她們,留你們一個全屍!”

青宸無語,這麽說,不就逼他們更不放了嗎?

“我不放!”犼族怒道。

看吧。

算了,還是自己打吧。

青宸猛然擡肘,狠狠撞向背後男子的胸口。那廝吃痛捂胸,她又執冰刺襲向潯娥背後男子。她背後之人迅速反應過來,上前與她纏打起來。

“快走!”那同夥連忙丟下潯娥,飛身而起,趁亂越過妖兵,繼續奔向北面。與青宸纏打的犼族也緊隨而去。

“抓住他們!”妖兵怒道。

眾人很快消失在蜿蜒的黑巖山谷中。青宸蹙起眉,飛快對潯娥說道:“我去看看。”她飛身而起,緊追而去。

深入黑巖山谷,青宸才發現周圍像是荒山上長出的石林,怪石嶙峋,石礫遍地。前方妖兵們不時揮舞鋼叉,舞起碎石砸向逃竄的犼族。而對方左右閃避,速度極快。

青宸飛至半空,結印施法,無數三尺長的冰刺凝空射出,齊刷刷落在犼族前方。他們緊急停下腳步,才避免一頭撞上尖銳的冰刺。

兩名犼族回頭,見青宸翩然落下,站在一眾東溟妖兵前面。

“你們為何潛入望海鎮?”她疑惑問道。

兩人對視一眼,忽然橫下心,一齊朝青宸攻來!

“抓住他們!”領頭妖兵下令。

青宸當即變幻手勢,空中浮現出無數冰刺,齊齊對準面前犼族。

妖兵們目睹她施法,不禁楞住。

“這是龍使大人!”領頭妖兵訝道,他一眼就認出了東溟龍族常用的招數。

忽然間,山間吹起狂烈的大風。

一時飛沙走石,冰刺紛紛隨風亂飛。青宸當即擡袖遮臉,然而大風依然吹走了她頭上的幕離。風中碎石刮破了她的手背,肌膚很快泛紅發癢起來。

東溟妖兵大驚,忙道:“龍使大人,還請隨我們撤回鎮上!恐怕有北溟巡游隊過來了!”

“北溟巡游隊?怎會在這附近?”頂著大風,青宸回頭艱難問道。

忽然,大風止息。周圍地面滾落下許多石礫。

一道清越帶笑的聲音響起:“此乃北溟地界,我等自然想來便來。但三殿下貿然闖進,恐怕不妥吧。三殿下千裏迢迢追來,莫非是想廢除我等筋脈,將我們抓進颶滂島?”

青宸渾身凝固,連忙轉頭望去。

山谷中,那兩名犼族已消失不見。層疊的怪石背後,冒出十多名黑衣人。

說話者,正是那個瞳眸碧綠,假扮鏡辛的犼魔。

而他身邊,雲淵正安靜望著自己。

青宸愕然睜大眼。

再次定睛看去,真的是雲淵。

他一身束腰黑衣,那雙傾城之色的桃花眼裏掠過驚訝,重歸淡漠。

兩人視線相接。

她不知道,黑巖背後,雲淵的手正死死攥拳。他拼盡全力,才勉強忍住了心中的驚天駭浪。

是她。

他此生都未想過,她會出現在北溟地界。

她仍是來調查犼魔的麽?

可笑的是,見到她第一眼,只因瞧見她手背血痕,他便擔心起她是否會犯癢疹,是否難受。

但她是東溟龍族三殿下,不需要犼魔的關心。

“三殿下?”那些東溟妖兵無比驚愕,連忙跪下行禮,“恭迎三殿下駕臨!”

片刻,雲淵移開目光,轉頭說道:“走。”

其餘犼族皆依言離開,轉眼消失在黑巖背後。

青宸不自覺上前半步,卻猛然喚醒理智,停下腳步。紮在心上的鋼針忽然狠狠攪動起來,像要刺穿心肺。她倒抽一口冷氣,捂住胸口。

這鋼針,拔又拔不出,吞也吞不了。

原來,她以為的淡忘只是錯覺。

對他的恨意根本沒減輕分毫,甚至隨著時間流逝越紮越深,更加入骨噬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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